（OK，完了。
请爱护作者，请勿拍打喂食和殴打。）
银燕放下游戏手柄，走到厨房来。
“大哥，你在干什么？我不饿，不用吃夜宵。”
俏如来第一次回避了银燕的目光。
“我……”
银燕皱起眉头：“大哥？”
厨房的灯光忽然一暗，像是电压不稳。
“没事，银燕，我想做杯长岛冰茶喝，但是材料好像不够。”
“哦，那大哥你先出去，我来做。”
俏如来在客厅等着，银燕很快端出来一杯红茶颜色的饮料，里面加了冰块。
俏如来喝了一口。
确实是冰红茶。
因为心头存着重重忧虑，俏如来只是微笑了一下。
“银燕，长岛冰茶是一种鸡尾酒，不是茶。”
俏如来用银燕的手机上网查了配方表给他看。
银燕想了想，“我确实是这么做的啊，大哥你再试试看。”
俏如来慢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。
果然冰红茶变成了各种烈酒混合调制的长岛冰茶。
银燕殷切地看着大哥：“好喝吗？”
俏如来点点头：“嗯。”
其实俏如来也很少喝这么烈的鸡尾酒，只是记得这个名字，拿来试一试银燕。果然从来不去酒吧夜店的小弟根本不知道长岛冰茶的意思。
俏如来慢慢喝着，只觉得酒精正在通过每一根血管，麻痹着自己的神经。
已经确定了，这是银燕的世界。
在这个世界里银燕无所不能。
所以，影响自己的也可说不是酒精，而是银燕的愿望。
如果能够实现银燕的愿望，是否两人就可回到现实世界？
“银燕，你有什么计划吗？”
银燕奇怪地，“大哥你前几天问过了啊，我没什么计划，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。”
玻璃杯里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
似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暧昧，银燕急忙又补上一句：“因为现在全世界就剩我们两个人了啊。”
俏如来看到小弟的脸微微发红。
银燕害羞时会脸红，说谎时也会脸红。
那么此刻的银燕究竟是因为羞涩，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欺骗了大哥？
俏如来放下半空的杯子。
“银燕，假设现在有办法找到父亲，你想见他吗？”
银燕当初上大学坚决选择住校，就是因为跟家人闹矛盾。
提起父亲银燕的表情顿时不太开心，“……不想。”
俏如来心一沉。
“那剑无极呢？你二哥呢？你想找到他们吗？”
“嗯，想。可是我想也没用啊，因为他们早就失踪了，跟所有人一起，都不见了。”
无论俏如来怎样诱导暗示，银燕始终坚信这个世界只有他和大哥两个人。
俏如来问：“你就没想过，可能大家不是失踪了，如果我们去找他们……”
银燕看着大哥，眼睛里有点陌生，“找不到的。”
第二天，俏如来便发现了自己贸然尝试影响银燕的后果。
他早上起来，打开水龙头，里面流出的水是铁锈色的，泛着恶浊的气味。
俏如来愣住了，“银燕，这水……”
银燕揉着眼睛过来，“水怎么了？没事啊。”
他很自然地掬起一捧污水就要洗脸。
俏如来用力打下他的手。
银燕一边乖乖听话用湿纸巾擦手一边问：“大哥你怎么了？”
俏如来咬着牙沉默不语。
银燕早晨要吃煎蛋，厨房的燃气灶前几天都一切正常，今天怎么也打不着火，燃气像是停了。
“大哥，烧点水好吗？我想喝水。”
俏如来不愿再碰水管。“银燕，我们去便利店买矿泉水。”
“哦，那我早上就吃三明治好了。”
俏如来在货架上拿了大瓶矿泉水，银燕也拿好三明治过来，“大哥，你吃火腿的还是金枪鱼？”
俏如来往他手上看了一眼，脸色蓦然惨白，“银燕，放回去，不，扔了！”
三明治上已经长出了绿色的霉斑。
“啊？”
银燕看着大哥的脸色，不敢违拗，“那我放回去吧，还没付钱。”
俏如来一低头，发觉密封的矿泉水里也飘着丝丝缕缕的悬浮物。
手一松，瓶子滚落在地。
其他便利店和超市的情形也大体类似，在之前那家超市还没踏进生鲜区，俏如来就闻到了浓烈的腐烂气味。
银燕对这些变化却仿佛一无所觉，被俏如来拉出来跑到大街上，还茫然地问：“大哥你怎么了？脸色好差。”
年轻人一脸关切，无辜得仿佛这个世界的残酷变化与他无关。
俏如来觉得胃部仿佛揪成了一团。
他抬头，勉强要求：“银燕，我渴，想喝水，干净的水。”
“呃……那要不我们回家？”
俏如来点点头。
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，一进门，俏如来就闻到一股味道。
他脸色大变：“银燕，快出去！”
浓烈的天然气泄漏的气味已经充满了房间，俏如来将门窗全部打开，站在走廊里发呆。
——银燕，你想杀了我们吗？
不，不会的，银燕不是那种人。
是因为自己表达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，让银燕的潜意识感觉到危险。
他们能在银燕的内心世界平静安全的前提，是银燕相信这个他所建造的世界。
任何对自我的动摇都会导致世界崩塌。
这样下去无非是最坏的结果。
两个人都死在这里。
公寓里的燃气味道过了半天才散去。
银燕也害怕了：“大哥，怎么会这样？是我忘了关阀门吗？”
俏如来疲倦地摇摇头，闭上眼睛。
过了会儿，他听到清脆的冰块声。
一杯长岛冰茶放在面前，是俏如来今天看到的唯一干净的饮料。
银燕大概以为自己很喜欢喝这个，所以做来道歉。
年轻人带着点畏缩看着俏如来，“大哥……”
整天没吃东西，酒精发挥作用的速度快得人猝不及防。
俏如来道：“银燕，过来。”
银燕犹犹豫豫地坐在他旁边。
俏如来示意他看着自己。
两人之间的距离，忽然间被接近的嘴唇取消。
银燕睁大眼睛：“唔！”
长岛冰茶的余味，在唇舌间被分享殆尽。
银燕面色潮红：“大哥！”
俏如来第一次听到小弟用这么软糯的带点哀求的声音叫自己。
本来只想解决生存。
但似乎，首先应该解决的，是感情。
银燕无力地抓着俏如来的手，低声，“去卧室，拜托……”
俏如来看银燕红着脸关上卧室门，还要去拉阳台的帘子，忍不住笑了：“怕什么？只有我们两个人。”
银燕反而别扭起来，半天才“嗯”了一声。
已是黄昏时分，厚重的窗帘拉上，房间里一切都只剩下朦胧的轮廓。
幸好除了视觉，其他的感官都十分清晰。
俏如来轻声：“如果你不愿意，随时可以叫停。”
银燕埋在他肩膀上的脸颊烫得仿佛要烧起来。
这个世界或那个世界。
在这种时候又有什么区别。
其他的人在或不在。
对相爱来说，又有什么不同。
汗水滴湿额头，温暖地和眼泪融为一体，又无声没入潮湿的鬓角。
“银燕……”
“嗯……”
“不管别人怎样，我们永远在一起，好吗？”
“好！”
俏如来难得睡这么沉，醒来时一摸身边，床单上空了。
他心里一惊，立即坐起来。
这时卧室门被推开一线，银燕小心地探头看看，“啊，大哥你醒了。”
俏如来看着他，没说话。
银燕突然不好意思起来，“那个，我，嗯，火还开着，我去做饭。”
俏如来微笑听着小弟落荒而逃的脚步声。
意外地很有精神嘛。
他下了床，推开落地窗，从阳台向下望去。
心里忍不住还是沉了沉。
预想中最好的情况并没有发生。
按理说，银燕的心理世界来自强烈的愿望和精神压力，那么一旦压力消解、愿望实现，他就不会再有能把别人拉进自我世界的那么强大的精神能量。
俏如来给了银燕承诺，给了他安全感，让他相信不管这世上有没有别人，两人都会永远在一起。
但此刻的俏如来看到的，仍然是那个没有人的世界。
自来水恢复了清澈，燃气也一切正常，银燕正笨拙地把煎蛋从平底锅铲出来，空气中弥漫着略微有点焦的食物香味。
俏如来走近了点儿，看见银燕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，忍不住亲了一下。
啪嚓。
盘子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。
好，现在连略微有点焦的煎蛋也没得吃了。
银燕恼羞交加：“大哥！”
俏如来笑着道歉，“好好，是我不对，你出去吧，我来做。”
过了会儿，俏如来听见身后有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回来了。
他假装专心于锅里的鸡蛋。
银燕选好了角度，从背后发起侧面偷袭。
俏如来一回头，两人的嘴唇贴个正着。
满分格挡。
嗯，第二次的煎蛋仍然有点焦。
吃完早饭，银燕拉开客厅的窗帘，感叹：“大晴天呢！天气真好。”
“是啊。”
看着银燕，俏如来愿意相信生命中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晴天。
可是，该面对的终究仍要面对。
“银燕，来。”
银燕有点别扭地没坐在俏如来旁边，而是故意隔出一段距离。
俏如来道：“银燕，我爱你。”
银燕眼睛瞬间睁大了，半天，低低回应：“我也是……大哥。”
“不管别人怎么说，哪怕所有人都反对，我也爱你。”
“嗯，我也是！”
“所以，你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。”俏如来握住银燕的手，“一切有我，我会想办法解决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银燕，你不相信大哥？”
“我相信！”银燕脱口而出，“可是大哥你——你——”
他忽然停住，说不下去了。俏如来只看到银燕的嘴唇无声地颤抖。
“没关系，银燕，你在想什么都可以告诉我。”俏如来温和地劝导，“让大哥帮你分担，好吗？”
良久的沉默，俏如来耐心地等待着。银燕慢慢开始咬嘴唇，咬得下唇几乎没了血色。
俏如来伸手抚摸，却见银燕一扭头避开了。
青年望着某处看不到的地方，颤抖地出声。
“大哥，其实是我……”
俏如来道：“嗯。”
他淡定的语气令银燕突然焦灼。
“是我想帮你分担啊！我完全相信你，可是，你没有相信自己！”
听到的答案和预料不符，俏如来愕然：“……什么？”
银燕转回头，眼眶里盈满了泪水。
“别哭，银燕，别哭……慢慢说。”
虽然这么说着，俏如来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破损进水的小船，正向着冰冷的海底深渊缓缓地沉下去。
“大家都没有消失。”
“……”
“是大哥你自己看不到他们。”
俏如来浑身发冷，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，又站起来，看了看窗外的景象。
仍旧是空旷无人的世界。
哪里有一个人影。
“父亲就在你旁边。”
银燕低声呜咽。
“二哥也在，在阳台上，他说他看不下去了。”
俏如来愣了愣，勉强微笑，“银燕，别开玩笑。这不是你的内心世界吗？”
银燕一呆，仿佛在听什么人解释，目光落在了俏如来身旁。
“大哥你觉得自己被困在我的潜意识里？”
俏如来一震。
对心理学一无所知的银燕，不会这么快理解自己的话、而且立即得出准确的结论。
而且，根据书上的理论，倘若心理世界的制造者产生了“这不是真实世界”的意识，它就该马上消失才对。
“不是吗……？”
俏如来喃喃道。
“这是真实的世界啊，大哥，只是你看到的东西跟我们不一样……你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。你不想看到的东西和人，就算在你面前，你也视而不见。”
“胡说！”
俏如来猝然反对，“我怎么可能不想看到父亲他们！我——”
他声音慢慢低下来，“怎么可能不想看到我的家人、朋友、同事……”
怎么可能，全世界他只想看到银燕一个人。
怎么可能……
“父亲说，你承受的压力太多了，只要你的病能好起来，要怎样都没关系，父亲同意我们在一起，他说你不必顾忌他的想法。”
俏如来浑身颤抖，他跟着银燕的目光，望到身边的空气中去。
“我听不到……”
“嗯，大哥你生病以后，对别人的存在完全没有感觉，只有我能跟你说话，你也只看得见我，然后我就一直陪着你。你公司的同事也都知道你生病了，他们都愿意配合，希望能帮忙治好你。”
俏如来脑中出现一幕荒谬的景象。
他返回傍晚的公司大厅，里面坐满了加班的人，他视若无睹，从每个人身边走过，关上一台台正在工作的电脑。
没有人阻止他的举动，所有人都给予了无言的同情。
俏如来跌坐下来。
“可是……那些发霉的食物、水管里的水，还有燃气泄漏……”
他求助地看向银燕。
银燕紧紧握住大哥的手，犹豫着终于还是说出真相。
“那都不是事实。”
俏如来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世界。
当他以为这个世界是银燕创造出来的，他看到的世界便随着自己的想法而变化。
俏如来认为自己影响了银燕的意志，梦中世界即将崩塌。
于是他看到了世界的崩塌。
俏如来苦笑，“幸亏每次去买东西，我们都有付钱。”
银燕脸上还带着泪痕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“还有长岛冰茶，也是真的长岛冰茶，二哥帮忙调的。大哥你第一次当成了什么？”
“我以为你不会调酒，给了我普通红茶……”
笑容还未褪去，俏如来忽然僵住了，“等等，你的意思是说，父亲、小空，他们一直也在这儿？”
银燕点点头，“嗯，还有剑无极，不过他昨天晚上跑掉了。”
俏如来脸上忽红忽白，“他们都……看到了？”
银燕顿时也脸红了，“后来没有……我有关门……”
声音越来越小，最后几个字细若蚊呐，几乎听不清楚了。
俏如来忍不住掩住脸，“拜托，告诉我这才是梦。”
银燕忽然侧过头去说了几句。
俏如来愕然：“银燕你跟谁说话？”
“跟二哥，二哥叫我们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——啊！”银燕猛然一惊，“大哥你能看见我和别人说话了？”
俏如来怔了怔，“好像有感觉……”
“太好了！之前我跟别人说话时，你完全不会发现的！大哥，父亲说你可能是在恢复！你听到他说话了吗？”
俏如来朝着银燕所指的方向，静静听了听，摇头。
银燕有一点失望，不过还是高兴起来：“不急，慢慢来！总之你在恢复就好，先前我在你面前提到别人，或者只要提到你的病，你就完全听不到我说话。跟以前比起来，现在已经好很多了！”
俏如来点点头。
其实，他刚才似乎听到一点熟悉的音色，虽然只是几个破碎的音节。
不过，他暂时不想说。
或许等到完全恢复的那天，再给父亲一个惊喜好了。
最关键的是，自己苦苦隐瞒多年的感情突然暴露在家人面前，即便别人能接受，最好也得给彼此一个缓冲期，免得大家过于尴尬。
俏如来低下头，笑了。
——反正已经骗了自己这么久，接下来，就稍微骗一下别人吧。
（END）
